常夏月

有限溫存

【双花】苦乐(下)

 


文/阡草




  荣耀。

  两个大字跃上屏幕的瞬间,全场沸腾。尖叫、眼泪、欢呼,场馆湮没在炙热的海潮中,蒸腾着饱满的骄傲。

  包厢里最先收到技术统计的是王杰希,没什么明显的反应,只挑了下眉,接着侧过脸和许斌说话。另一边黄少天倒直接喊出来了,说这还算是人吗?不给人活路啊,三十七连胜不够现在连手速数据都给人添堵,实在太夸张了人生没指望了。接着拉上相熟的同期众口一词地讨伐叶修。

  霸图没人加入那一通闹。资历深的没少见过他风光,联盟初始,三连冠,那可是一杆战矛挑天下的时代。而新生代,则继续感受着最后六点五秒的余韵,这一场有太多地方值得回味,比如技术,比如战术,比如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信任与托付。

  “虽然不想承认,不过,真有他的。”张佳乐躺在座位上,仰起头,侧过脸问:“是你还新杰说的吧?确实值得尊敬啊,这家伙。”

  “嗯。”韩文清淡淡地回,“所以更值得击败。”

  职业选手们没等记者会开始就离开了。那是不属于他们的位置,如同决赛,再精彩,再震撼,不是亲手的写下的辉煌,又有什么留恋的必要。

  夏休期行程不跟战队走,一群人从侧门出了场馆就各走各的,要回酒店的到路边招车,约夜宵的摸出手机找点,也有拉了行李箱往机场去的。

  孙哲平找楼冠宁谈了会儿事,再出来人都走得差不多了。义斩几位在上海都有房,见他提着行李,便说要不在谁家住一晚上再回去吧。他摆摆手说不必,酒店订了,这儿打车方便,他一个人就行。

  出租车载着他先去了街区,买那人要的烤串儿和汽水。到酒店的时间有些晚了,他没房卡,是张佳乐替他开的门,大概刚洗好澡,头上顶一条毛巾,水珠跟着掉了一地的湿。

  “真慢。”他抄走他手上的纸袋,“买的都什么?有没有记得多放辣?”

  “这么多意见要不你别吃。”孙哲平抽回袋子扔在桌上,踢了他一脚,“滚去吹头,不然现在就把你头发剪了。”接着径自进了浴室。

  出来的时候那人还是没吹头,盘着腿在床上看电视,吹风机扔着,手里一串五花夹蒜一串脆骨,吃完还舔了下棍儿,听见他开门才转过头,没事人一样朝着他笑。

  孙哲平顿时起了用酱料抹他一脸的念头。

  不过他到底没这么做。一方面不想和这人一般幼稚,另一方面是不想拿烤串作武器。他饿了。

  电视放着记者会的回放。

  哎,老叶没出席?不过有苏沐橙也够了,这么上镜的妹子,你看记者拍得多开心。张佳乐说,闪光灯白花花的一片,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。

  是习惯了吧,子弹手雷闪光弹也好,看戏或同情的闪光灯也好,这人最习惯的,就是各种晃眼的光。孙哲平想着,坐到他身旁随手挑了串小腰,没注意上头满满的孜然辣椒油,一口下去,热辣猛然窜进了喉咙和鼻腔,呛出他一脸的鼻涕眼泪,狼狈得不行。

  你走神呢,抓到我那袋了。张佳乐笑得要喘不过气,好半天才止住,抽了两张纸巾扔给他,说你看,哪长进了,都多久了还是一样不会吃辣。

  就这水平还说垃圾话?好容易才缓过来的孙哲平白他一眼,随意抹了把脸,拿过吹风机替他吹头,好半晌突然开口,“之后怎么打算?”

  张佳乐抬起头,“我还可以打。”他说,“也没理由不能打。”

  “嗯。”孙哲平的手穿过他发间,轻而慢的,“那就去吧。”

 

  夏休最后是决定在北京过。

  总决赛后他们在上当了一周随兴而至的观光客,顶着热辣的阳光踩点,或浅酌一杯外滩的夜色。

  之后什么安排?孙哲平问这话的时候,张佳乐刚咬了口糕,声音糯得简直小女生撒娇,把两人都糊出一身鸡皮疙瘩。最后张佳乐给了始作俑者一肘子,说没想过,可能回霸图,有空替公会打下手。孙哲平揉着侧腹说要不你来北京吧,很久没一起过了,反正抢野图在哪儿都一样。

  张佳乐想了想,说好啊,听你的。

  孙哲平的房子杂物不多,家具是成套的,看着挺干净舒服,房子朝南偏东,采光好,午后特别凉爽。他在客厅配了两台电脳,一台打荣耀,一台当电视,游戏累了转过去放片子,片子看腻再转回去打游戏,人懒在椅子上滑来滑去整天都不必起,宅得可以。

  行李袋随手扔地板,张佳乐走到孙哲平身后,趴在他椅背上看他逛淘宝。辣条虾条芝士棒奥利奥蒜味薯片,两袋方便面,再添一罐辣椒酱,没多久就堆了一购物车的零食。

  “买这么多是咋了,打算全队拉来这渡假啊。”

  “你以为他们稀罕呢,这套房大概还没小楼家的厕所大。”孙哲平哼了声,手上动作倒是利落,鼠标一拉,结账付款,一气呵成,“你不是爱吃吗,干脆一次买了,省得大半夜还得出门替你张罗吃的。”

  张佳乐立刻就乐了,“那你顺便添张椅子和读卡机。”

  “想干什么你。”

  “还能干什么,打游戏呗。”他指着另一台显示器,“我那小笔记本画质不好,这台就暂时归我了。”

  理直气壮的,还赏他一个甩头,小辫儿飞得特潇洒,这不教训一顿不行。孙哲平二话不说,订了同款电竞椅一张、读卡机一台,再一组键盘鼠标,张佳乐惯用的厂牌型号。

  揍人?多没意思,都是职业选手,把人往死里砍才够显素质。

 

  东西两天后就送到了,成套的高级设备,连着零食,很有大肆颓废一场的气势。

  没去猜他意图的张佳乐把硬件接好,感叹一句孙哲平你够意思,椅子果然舒服,连键盘鼠标一起准备了,哥不陪你玩两把真说不过去,快上线,竞技场等你。

  孙哲平冷哼了声,刷卡登录。

  随机图是室内场景,宅院,正中大厅,另外六七间由走道分隔的房间,后门出去一小片地,既窄又没掩护,基本不可能拉到这打。

  两个角色各在一间房刷新,稍微观察下四周的状况,接着行动。张佳乐操作角色开始了搜索,沿着长廊前进,一面留心门窗和走道转折。隔开的空间比起障碍物更大意不得,前一秒还安全,下一秒门一推就打照面开火是常有的事。

  这图,狂剑的优势更明显一些。每间房都不是太大,一旦在预想外的地方被截,正面冲杀几乎不可能。弹药的火力有覆盖面,攻击花样多,所受限制不及神枪来得大,一般不怎么怕封闭空间,但现在对面是个彻底近战职业,真被近身,硬扛扛不过,想退也得出入口没被堵死,不是件容易事。所以他特别小心,保持着视野,藉由走位和死角拉开距离。

  然而永无止境地错过是不可能的。

  四十多秒后,张佳乐踏进一间房,身后一柄重剑猛地破空而来,沉声呼啸,他反射性朝前一个翻滚躲过,回身就是十多枪连射,接着一颗手雷炸开,尘土飞扬。

  冲击以角色为中心瞬间引爆,除他以外的一切都被向外推开。结果孙哲平攻击不停,硬顶伤害,开冲撞刺击抵掉被爆炸推出的距离,再一个横斩,把来不及后撤的弹药扫到了墙上,撞出一个小僵直,接着两步走位卡死了出入口。

  但张佳乐也不是毫无准备。重剑攻速慢,抢在狂剑的下一击前,他操作角色举枪再次连射,夹着几颗限制大于杀伤的雷,以攻代守,用不间断的微小阻力拖坏对手的节奏。

  习惯、节奏、套路,只看一眼就能预测个大概。因为太了解彼此,所以张佳乐很冷静,即使上来就吃了大的,也没不顾一切地以血换血。在取得大优势前就想换狂剑,还是孙哲平的狂剑的血?他可没这么天真,想赢,就必须设法断了他的节奏,拉到舒服的距离再建起攻势。

  剑风再次逼近,张佳乐甩手一枚雷阻挡对方视线,瞬间烟雾弥漫,子弹不停飞出,同时在于对手而言最佳的攻击位置放了地雷,严阵以待。

  磅!

  爆炸震得整个场景都在晃动,四周一片狼藉,地面更是直接炸凹,他正准备接续攻势,突然一阵血气划过,角色直接被扯出七八个身位格,拖向狂剑所在的位置。

  那地方正好是杂物堆,东西铺天盖地往下砸,屏幕黑了大半。

  无法受身,角色直到撞上墙面才脱离嗜魂血手的控制,僵直一过,张佳乐立刻操作移动,四方却已都被斩击包围,来不及扔个爆缩式,就连着一堆东西被旋风斩给砍成了浮空。视野干净了些之后,他才看清楚对面的狂剑的模样,裸露的皮肤泛着血色,分明是开了狂暴。

  狂暴下,角色霸体状态,所以炸开的地雷没把人掀飞,短暂的混乱场景倒成了孙哲平放嗜魂血手的掩护。

  弹药皮甲职业,生命和防御不低,不至于一被近身就即死,但被挤到这么窄的空间,很多技能不好施展,还是明显落了被动。他只能以几个枪系共通的体术技硬扛,回旋踢膝撞什么的,看能不能抢出机会脱身。

  孙哲平的攻击方式和他记忆中的一样,粗暴,直接,却也极其准确。占上风后似乎打得更开,劈砍时刮起的剑风也更狂了,甚至还在提速──

  提速?

  张佳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。

  “难不成你以为我真会由着你控制我的血线?”耳机里突然传来孙哲平的一句,狂而傲的,和当年队内训练打爆他时一模一样的口气,“还是你邀的战,给力点啊,乐哥。”

  “孙哲平你混蛋!”已经明白他指什么的张佳乐大叫,“居然搞算计,不是嫌玩战术的心脏吗?怎么就学起来了,给谁带坏了你。”

  问题出在那波防守反击。

  大量倾泄的子弹,孙哲平其实可以躲,能以更不受伤害的方式应对,可他没选择那么做。因为熟悉,张佳乐只当是这人一贯的蛮不讲理,完全没意识到那居然是铺垫──预测到了他的埋伏,将计就计,以自己的风格为掩护不动声色地卖血,然后算准伤害,在踩上地雷的前一刻开了狂暴。

  狂暴,攻速、攻击力上升,防御力大幅下降,于是血线在地雷炸开的瞬间被爆到半血以下。

  同时启动了血气唤醒。

  到这地步,自己什么意图大家都清楚,也没必要藏了。孙哲平藉这波提升发起强攻,硬逼对手和自己进行交换,即使张佳乐不想他继续卖血也没办法。狂暴一结束,嗜血奋战补上,反嗜。

  属性陡然爆发,判定强化的十字斩把弹药再度撞进角落,狂剑挥着满是鲜血的重剑卷上,剑起剑落,血花飞散。

  一波带走。

  “靠,够残忍的,你和我有仇啊?”摘下耳机往桌上一扔,张佳乐滑过去踹他小腿,一面笑一面骂,“敬老尊贤听过没有。”

  “也才大我半岁。”孙哲平不客气地白他一眼,“再说,平常不让人说老,这会儿又卖起资历来了?讲点道理张佳乐同志。”

  “资历偶尔还是要提的,现在新人一个比一个嚣张,看看,以前带过的小子现在都上天了,只剩经验能压他们气焰。”

  “说谁呢。”

  “唐昊啊。”

  张佳乐把手机递给他。微信上是邹远发来的讯息,说七期两人选入国家队,正在刷群,大家在讨论名单,想问前辈是不是也收到邀请了。

  另一条来自张新杰,简短说明联盟的通知:即将举行世界邀请赛,比赛时间八月、地点瑞士、若决定加入代表队必须至北京集训。这次霸图受邀一共三人,张新杰接受,而韩文清决定拒绝,问他怎么打算。

  “哎你说,这该怎么办好?”

  “问我做什么,和张新杰讨论去。”

  “我就随便问问也不行。”张佳乐斜他一眼,倒在椅子上转圈,“老韩的考虑我大概明白,看这赛程,打完回国要立刻接着下赛季的调整,确实挺累的。可又觉得难得,拒绝掉太可惜了。”

  “那你又在犹豫什么?”

  “不是说了,怕影响下赛季的状态啊。”张佳乐想了想,突然笑起来,“而且如果网上说的是真的怎办,我在的队就拿不到冠军,这可是世界赛,比起总冠军更丢不起好吗,要不还是别去。”

  孙哲平也笑起来,椅子滑到他身旁在他脸上一拧,“当然去,反正你这岁数也没几年好风光了。”

  “孙哲平,你是不是欠?”张佳乐瞇起眼,“信不信老子再过十年也能分分钟挑翻你,再来啊。”

  孙哲平不理他,拒绝了再开一局的提示,站起来把手按上他的头顶,“说能打的是你,该好好疯一把的也是你,既然还有机会那就去疯一疯吧。”

  “你就没有别的话好说?老是这句,腻味儿了。”

  “是有,但不想现在告诉你,你要是真去了再和你说。”

  “神秘兮兮的,什么毛病。”张佳乐拉下那只手,揉了两下,换来一个不轻不重的回握,心里蓦地一暖,“去就去,到时候圈一票外国粉丝你也不许嫉妒我啊。”他说。

 

  一个多月后,瑞士,苏黎世。

  世界邀请赛的场馆内掀起艳丽的大红的浪,乘载相隔半个世界的期待,沸腾全场。

  张佳乐从选手通道走到场馆外的时候,已经有人等在那儿了,又一次。白色的圆领衫、牛仔裤、肩上挂着一个双肩背包,金融街的灯火映出他侧脸的轮廓,少了棱角,多了十年份的温柔。

  听到脚步声的人回过头,朝他扬起嘴角,“等很久了吧。”

  “很久,真超他妈久的啊。”张佳乐朝他走去,眼底是满满的潮湿而明亮的笑意,“所以呢?”

  “所以这不是等到了吗。”孙哲平搂住他,十指交扣,摸了一个多月前还没有的那枚戒指,“辛苦了。”

  世界冠军,张佳乐。

  你的戒指,我们的荣耀。


Fin.




──给最好的你们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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